第二章

4、

我搬离出租屋的第五天。

陈雯雯的电话打爆了我的手机。

“苏城，你不就是闹脾气吗？至于玩这么大？”

她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

“我告诉你，别以为搬出去就能威胁我。”

“我爸说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陈家。”

当年陈叔叔的话哪里是这个意思。

他说我永远是他和陈雯雯的家人。

可我还是决定离开陈家。

我向陈叔叔道谢，承诺以后一定会常去看他。

陈叔叔叹了口气，“就算你和雯雯当不成夫妻，以后也是兄妹啊。”

“孩子，听叔叔的，别走了。”

如果当初，我只把陈雯雯当成妹妹该多好。

可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我婉拒陈叔叔的好意。

他往我的卡里打了不少钱，我没有收，如数退还。

我将手机开成免提，继续往画框上作画。

这是我为下周艺术展准备的作品：《褪色》

我选择和陈雯雯来这所艺术大学。

并非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我本身对绘画也有极高的天赋和热爱。

只不过陈雯雯从不关心。

为了她，我也没有选择绘画社。

而是去了自己一窍不通的话剧社。

现在毕业了，我也该为自己的未来谋出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她的声音突然尖利，

“你跟我爸说了什么？”

“是不是你挑拨我们父女关系？看来陈枫猜的一点没错。”

“随便你怎么想。”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扔进抽屉。

无意间瞥见手腕上还没褪去的烫伤疤。

那是去年冬天，我为她熬姜汤时被沸水溅到的。

当时她正和陈枫在阳台视频，连头都没回。

现在这道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

像一道终于结痂的伤口。

我没心思继续想关于陈雯雯的事。

星辰艺术展马上就要开始了。

星辰艺术展是南城艺术圈近三年最受瞩目的盛事。

对艺术圈新人而言，这是能直接叩开顶级工作室大门的跳板。

我这些天几乎泡在了艺术展现场。

期间也见过陈雯雯几次。

陈雯雯想开口说什么，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先开口。

她故意当着我的面，让陈枫的手顺着她的腰肢往上攀。

以前的我一定会醋意大发，哭着求她不要再和陈枫那么近。

可现在，我只觉得幼稚。

艺术展筹备期间，我还偶遇了话剧社的学妹林小棠。

她红着脸往我怀里塞了袋咖啡豆，结结巴巴说：

“感谢后勤组之前帮忙搬道具”。

“江学长，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你才是最照顾大家的人……”

“上次陈学姐把你的保温桶扔了，里面装的是你熬了整夜的雪梨汤，我都看见的……”

我愣了愣。

原来我对陈雯雯的好，无人不晓。

可陈雯雯却像没看见一样。

当晚，表白墙突然出现一篇匿名长文。

【关于童养夫的真相：那些你们没看见的细节】

楼主贴出我在话剧社后台缝补戏服的照片。

还有陈雯雯将我送她的围巾随手丢给清洁工的监控截图。

最爆的料是附在文末的录音。

去年迎新晚会，陈雯雯在后台对陈枫说：

“他啊，不过是我家养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评论区瞬间炸锅。

【你就算不喜欢人家，也没必要这样说吧....】

【原来是个黑心校花，真无语。】

【陈雯雯你还有良心吗？人家为你做了那么多！】

【那个保温桶我有印象！江学长每天六点起来煲汤，陈雯雯居然说是外卖？】

5、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评论，指尖在键盘上悬了悬。

最终关掉了社交软件。

门外传来重物撞击门板的闷响。

陈雯雯靠在我新租的公寓门前，昔日精致的妆容糊成一片。

她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苏城你开门！”

我放下画笔开门时。

“你为什么要在网上抹黑我！”

她把手机怼到我面前，

“现在话剧社的赞助方都在问我是不是霸凌同学。”

“导师说下星期的女主角要换人！”

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你以前连我皱眉头都要哄半天，现在怎么这么狠？”

“分手就分手，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一辈子！”

“你是不是早就想报复我，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样子骗我爸！”

“不是我。”

我抽回手，楼道里有邻居开门张望。

她却像听不见似的越说越大声。

“你就是嫉妒我和陈枫！”

她给陈叔叔打去电话，

“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孩子！你知道苏城是怎么对我的吗？”

可陈父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我不信苏城是这样的人。就算是他干的，也是你活该！”

“你伤害了苏城，他做的没错。”

陈叔叔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雯雯蹲下来抱头痛哭，卷发垂下来遮住表情，声音闷在膝盖里：

“你明明已经夺走了我爸爸的爱，你还不满意吗？”

“苏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而我懒得解释，关门进屋，继续自己的创作。

艺术展当天，穹顶式展厅外挤满了举着邀请函的观众。

我穿着林小棠送的藏青西装站在后台。

她一直给我加油打气，而且作画的这些天，她帮了我不少忙。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话剧社里喜欢绘画的人，不只我一个。

我问起她为什么选择话剧社时，她却羞红了脸不说话。

首先进行选拔的是话剧。

陈雯雯憔悴不堪，坐在观众席，看着别人顶替本该是她的位置。

透过幕布缝隙看见陈枫正给新任女二号别胸花。

那是去年陈雯雯主演《朱丽叶》时戴过的款式。

话剧社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上演。

陈枫的台词功底确实扎实。

当他说出“我的爱人是光彩照人的星辰”时，台下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女二号踮脚吻他时，我注意到陈枫的手指在她腰上捏出一道红痕。

这幕和去年我在陈雯雯腰间看见的红痕如出一辙。

谢幕时，陈雯雯忽然从侧幕冲出来，高跟鞋在舞台上敲出慌乱的节奏。

她攥着裙摆看向陈枫，“陈枫，你说过只和我演对手戏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陈枫卸去脸上的油彩，语气冷得像块冰，

“再说了，谁愿意和一个霸凌同学的女主角搭档？”

“你以为自己还是高岭之花？现在你连给婉婉提鞋都不配。”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陈雯雯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后台的道具剑：

“是你说苏城接近我是为了钱......”

“你说他在后勤组搬道具是想攀附陈家.....我才会那样对他.......”

我在心里冷笑。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陈枫从来只是把她当炫耀的战利品。

去年迎新晚会后台，我亲耳听见他对着电话笑：

“就陈家那丫头，随便哄哄就上钩，比养条狗还容易。”

可我和陈雯雯说起时，她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说我就是嫉妒陈枫有才华。

林婉婉忽然踩着高跟鞋上前，指尖挑起陈雯雯的下巴：

“忘了告诉你，那篇匿名帖是我发的。”

“后台录音？那是阿枫发给我的。”

她忽然贴近陈雯雯耳边，

“还有啊，我和陈枫上个月就订婚了，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唯一吧？”

陈雯雯猛地抬手要打，却被陈枫一把推开。

她踉跄着摔在舞台边缘，额角撞上木质台沿，发出闷响。

林婉婉的耳光声混着观众的尖叫响起时。

我本不想管她，可一想到陈叔叔，我还是开口叫来了保安。

“苏城......”陈雯雯捂着脸爬向我，发丝间渗出血丝，

“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

我转身时，陈枫正倚在侧幕抽烟，眼神带着痞气的挑衅：

“怎么，看她被打心疼了？以前当舔狗没舔够？”

“你被陈雯雯虐的那么惨。还给她当舔狗啊？”

“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玩她了，你就有机会了？”

拳头挥出去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节作响的声音。

陈枫鼻血糊了半张脸。

陈雯雯还在地上抓着我的裤脚哭，

“苏城，我错了，我让我爸把股份都给你了......”

“你要什么我都给......别丢下我......”

我抽回手，没有理会陈雯雯。

我打陈枫，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不是为了陈雯雯。

6、

陈雯雯被保安架着往外拖。

陈枫还在骂骂咧咧地踢开脚边的道具剑。

又来了两个保安，打算把我也请出会场。

林小棠攥着我的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江学长，他们不会真的把你也赶出去吧？这是你的首展......”

展厅经理的对讲机沙沙作响，远处传来策展人的争执声。

我摸出皱巴巴的邀请函，拇指摩挲着烫金的展名。

忽然听见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穿高定西装的老者在《褪色》前驻足，身后跟着捧着香槟杯的助理。

是业界出了名的策展人周明生。

“这幅画很有意思。”

他用拐杖点了点画布中央蜷缩的身影，

“剥落的裙角像雪，可底色用了暖黄。”

“苏先生，这女人在褪成灰烬，还是在重生？”

周明生的助理递来湿巾，我擦着手背上的血。

“您觉得呢？”

我望着画布上未完成的脸，那些本该画出五官的地方，只留了几道钴蓝色的阴影，

周明生忽然笑了，拐杖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响：

“业界都说陈家那位千金闹得沸沸扬扬，我看她可没这画里的女人有骨气。”

“画中的女子，是她吗？”

我没有回答。

我的余光，看见了林小棠眼神中的失望。

我笑着说：“这幅画也可以理解为，新生的爱。”

“她不是陈雯雯，而是一位对我很重要的人。

我看向林小棠。

林小棠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她别过脸去看墙上的展牌。

《褪色》前的人群渐渐散去。

工作人员开始为下一幅展品布光。

林小棠的画摆在转角的三号展厅，标题是《暗室里的光》。

整个画面只有男孩发梢和女孩眼中点着极淡的金。

像两簇快要熄灭的烛火。

"这幅画......"策展人轻轻吸气，"是暗恋吗？"

林小棠的耳尖瞬间红透，她攥着画框的手指发白，

"画中的男孩总被误解。"

林小棠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他明明把所有温柔都给了别人，却没人看见他偷偷哭泣。"

展厅里忽然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我盯着画中男孩膝头的素描本，那些模糊的线条忽然清晰起来。

那是我十七岁画的陈雯雯，却被她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林小棠的马尾垂在肩头，和画中女孩的角度分毫不差。

原来她早就站在暗室里，把我的狼狈和挣扎都收进了画布。

"我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

掌声忽然如潮水般涌来。

我穿过人群时，她正手足无措地绞着裙摆。

我明白了她的作品的含义，上台抱住了她。

台下掌声雷动。

《褪色》和《暗室里的光》前围满了举着竞价牌的藏家。

周明生握住我的手：“苏先生，林小姐，你们的作品很棒，以后有兴趣在我这里学习吗？”

我和林小棠相视一笑，一起点头。

7、

几天后，陈叔叔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帮林小棠整理画具。

“小苏啊，有空回家吃饭吗？你阿姨炖了萝卜牛腩。”

“雯雯不在家，是叔叔阿姨想你了，你就来吧。”

我握着手机顿了顿，陈叔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

“好，我带个朋友一起去。”

次日我和林小棠便一起出发了。

玄关鞋柜里还摆着我高中穿的那双蓝白帆布鞋。

鞋尖还留着陈雯雯用指甲油画的歪扭笑脸。

陈叔叔系着碎花围裙开门。

“小苏来了！”

“这位是……”

“林小棠，我的女朋友。”

我感受到身侧女孩指尖轻轻颤了颤。

“什么？你有女朋友了？我不相信！”

陈雯雯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她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苏城......我错了，我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陈叔叔哭笑不得。

陈叔叔说，“我没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而且你是我最喜欢的小伙子。”

陈雯雯跌坐在楼梯最后一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苏城，我知道错了。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只是被大学里的虚情假意冲昏了头……对不起！”

“你还记得吗？我们高考后在天台说的话，你说会永远陪着我。”

我别开眼，喉结动了动：

“你当初说要追求自由，现在又来要回所谓的爱情，太自私了。”

“我承认我自私！”

陈雯雯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

“但你忘了吗？这些年我们的感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别人取代！”

“没忘。”我掰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冰，

“但你也别忘了，这些年你对我的伤害。”

“还有，别对我女朋友出言不逊。”

陈雯雯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

她仰着脸看我，睫毛上还凝着泪珠：

“现在有了新欢就把我忘了？苏城，你怎么和陈枫一样恶心？”

“你以为林小棠就真的喜欢你？她不过是可怜你这个没人要的丧家犬！”

“除了我，根本没人会爱你！你以为自己考上艺术系很了不起？”

“要不是我爸花钱给你找教授开小灶，你连颜料都买不起！”

“够了。”

林小棠忽然上前半步，将我微微往后护了护，

“这些年，你对苏城的伤害我都知道。”

“因为我看过他所有的狼狈和温柔，而你，从来都没有珍惜过他！”

“你只知道把他的真心踩在脚底下。”

陈雯雯忽然抓起玄关柜上的花瓶砸过来。

一向腼腆的小棠竟然主动站出来替我说话。

玻璃碎裂声中，林小棠被我猛地拽进怀里。

陈叔叔冲过来按住发疯的女儿。

我听见林小棠在我怀里轻声说：

“苏城！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陈雯雯被按在沙发上，头发散乱得像团乱草。

“陈雯雯。”我捡起地上的碎玻璃，扔进垃圾桶，

“以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林小棠从包里拿出创可贴贴在我被划伤的手上。

“陈小姐，如果没别的事，我们还要去挑画展的新画框。”

陈雯雯的尖叫被防盗门隔绝在身后。

电梯里，林小棠忽然抬头看我，眼睛里有水光：

“我刚才是不是很凶？”

她拽着我的袖子，声音又变回了从前的软糯，

“其实我……其实我腿都在发抖。”

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

电梯镜面里映出两个人相靠的影子。

曾经我以为爱情是单方面的朝圣。

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爱哪怕千辛万苦，也要回应你的感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叔叔发来的消息。

我简单回复了他关于替陈雯雯道歉的短信。

我转头对林小棠笑了笑：

“中午想吃什么？我知道一家很棒的面馆。”

她眼睛弯成月牙，指尖悄悄勾住我的小拇指：

“要加两个煎蛋！”

走廊尽头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次，不再是孤独的两个人，而是两簇相互依偎的光。

完

更新时间：2025-06-10 18:1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