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宋府管家就开始组织仆役进行庭院洒扫,今天宋家将迎来全族期盼五十年的大事——迎族谱归位。在外飘荡五十年的族谱可算回来了,宋氏一脉从此有了凭证。大管家想到此处,不禁抹了两把泪。难呀,宋家太难了,大小姐太难了,小小少爷更难了。
日出东方时,宋氏四房拢共三十八口人全部穿戴整齐,按照男左女右的规矩排列整齐,大到八十有五的老太君,小到宋氏五岁曾孙。隐约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宋家人都悄悄拽了拽衣摆——族谱到了。
又一阵紧急勒马声,宋家大老爷已带领全族做好了拱手的姿势,只听一小厮的喊声:
“老爷,老爷,不好了,大小姐仙逝了。”
“啊?!”
宋氏众人包括宋氏大老爷无不惊讶,宋氏大小姐可是族谱指定的传承人呀,宋家当家人,如今当家人无故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宋家大爷三连问:
“族谱呢?棺材呢?何病?”
“秉老爷,据贴身服侍的丫鬟说,大小姐一天夜里独坐房间,夜观天象深叹三声‘唉’,便去了。”
“那贴身服侍的丫鬟何在?”
“贴身丫鬟感激大小姐的照顾之恩第二天也随之去了。”
报信的小厮往脸上抹了两把,不知是擦汗还是抹泪。
“那大小姐是如何安葬的?”
“大小姐生前有话,说本是土里来,又归于土就好。如死了,就随便找个荒地野坑埋了了事。”
“那族谱呢?”
“哦哦哦,族谱有,族谱带回来了”。
吓得半死的大老爷及宋家众人终于活过来了,有了精气神,先解决祭祖,其他事稍后再议。没了大小姐,宋家大老爷自然成了主事人,赶紧带领众人拱手念词迎族谱。小厮从一个红布包中拿出一个四方紫檀木盒,盒子雕刻精致,听闻是宋氏第一代主事人亲自雕刻的,刀工了得,很受当时朝廷器重,可惜老爷子当年一心修仙,无暇朝廷之事,致使其下子孙也都从事通灵修仙道法,以此为业攒下宋氏家底。
“迎族谱!”大老爷一声喝令。站在一旁的管家上前接过小厮手中的檀木盒捧给宋家大老爷,大老爷双手接过木盒,恭敬地将木盒抬至祖宗灵位前,口中振振有词:“宋氏第八代传人宋琦及族下众子孙恭迎老祖宗归位。”
“开卷!”随着老管家的一声唱和,宋琦打开檀木盒,不觉瞪大了双眼:“族谱呢?为何会有一件女人私物?”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声。“族谱不见了,大小姐死了,丫头也死了,这宋家”,心照不宣的话却被宋家小七爷当众说了出来“宋家这次怕是要完了,而且是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住口!”宋家大老爷见他就不打一处来,从迎族谱开始这老七就酸溜溜的,整日没个好话,现在果然顺了他的心。这宋家完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不成?老太爷在时就说,这小子最有仙缘,没准能继承老祖宗的衣钵。现在看来老太爷也有走眼的时候,盼着宋家完的他排第一。
大老爷叮嘱众人今日之事不可声张,众人退去,大老爷就带着檀木盒回了书房。宋家老太太也在众人搀扶下带着哭闹的小曾孙离开了,龙头拐杖在石板甬道上敲出了欢快的节奏,“走走走,曾祖母给安儿买糖吃!”。
在拐杖声中,安儿怯懦地说:“老祖母,我看到一个姐……”“哎呦,我的安儿,要解手啊,那咱们快点走……”
1
月落乌啼,烛火满堂的宋氏祠堂内在最高的老祖宗牌位前,突然飘出一缕青烟。
“桦儿,起来说话!”
“是,老祖宗。”
一个透明的轮廓从青砖地面缓缓俯身抬起。
“秉老祖宗,我自东南护送族谱归乡,途中感知西南方有异动,对族谱不利,本想灵魂离体两日追查探看,结果遭遇雷霆伏击,未能探查到西南方的力量来源,请老祖宗责罚。”“无事,族谱归位本就难上加难,你的道法不足又赶上七星连珠的煞日,本应遭此难。你可去暹罗山修行,待有合适本体再寻你回来。至于西南方的事我自有其他安排。”
透明身体再次叩首遁地而去。
“契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只见一个穿着月白色华丽长袍的宋家七公子从红漆木柱中闪出身来。
“依孙儿看,这西南方的反常倒是给我们创造了时机。我们可以利用追查西南方异动的机会,直入西南找寻当年忠良被残害的真相。”
“不错!且派你直去西南。如有动向,以三根香为信号,诸事小心,切记月圆之夜不可夜行、不可沾水。”
“是,孙儿这就去。”
宋家大爷在书房思虑万千也没弄明白,为何这族谱的檀木盒中会放女人的私物,这盒子只有祖传的钥匙能打开,这钥匙只有自己知道,不存在被掉包。宋家大爷百思不得其解,离开书房直奔祠堂。大老爷看着烛火摇曳的祠堂,一股凉风自后背袭来。虽听说宋家有玄学在,但他是不信的,他宋氏一门世代经商,但一直顺风顺水毫无衰败之相,只是最近族中有股不寻常的气息。“爹呀,你总说我资质愚钝,可我也把这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家业也攒下了,只是这族谱到底咋回事,你要真有灵,你给我个提示呀。桦儿去了,契儿又是个白眼狼,你说我难不难。你咋就看不上我呢。我这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建祠堂、做法事,哪一样不是我在做,你就不能保佑我顺利迎回族谱吗?”
大老爷跪在祠堂地上,絮絮叨叨地竟睡着了。在梦中,他见到了被埋怨的父亲,父亲一身白色里衣,须眉皆白,很有仙侠之气,一团云雾萦绕周身,只是这面容为何如此凄苦,再细看,这双手双脚为何异位,大老爷急急换了两声爹,可老人只用眼瞪着他,大老爷晃了晃手指,老人的眼竟毫无反应。“爹,爹,你这是咋啦?爹,爹”
在一阵呼喊声中,大老爷从冰冷的地砖上醒来,回想梦中的情景,大老爷真的觉得白眼狼的话可能这一次是真的了。
宋家典当行是整个国都最出名的典当行,诚信不欺客,其分店遍布九州,宋家典当行的掌柜也都是火眼金睛,好物坏物真物假物一看便知。这一日,一个打扮怪异的老妇人来到典当行,她要典当的是一块老玉。此玉很奇怪,通体圆润但内质很杂,仿佛是将上冻的河底搬到了玉里。掌柜的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便请宋家大老爷示下。
宋家大老爷虽见多识广,但如此玉质也不好定夺,便对掌柜说按照市面三倍的价格做典即可。掌柜也就此回复了老妇人,老妇人很欢喜。又过了几日,老妇人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一块石头,这石头太过于普通了,是那种掉到石头堆里找到无数个同类的石头。掌柜看老妇人实在凄苦,脸上皱纹较前几天又深了些,肤色更加蜡黄,气息甚是微弱,貌似风一吹就能过世。掌柜就爽快地自掏腰包给了一锭银子了事。不料,在收走石头的空档,老妇人竟咬破如书皮一般的手指,将一滴血涂在了石头上,有气无力的说:“我做个记号,免得赎时拿错。”
2
宋契进入西南地界已有月余,白日里混迹茶肆酒楼,晚上飞檐走壁探摸各处府邸,一无所获,不过这里的人更看重玉石而非金子。若说各家有啥异动,也没有,除了婚丧嫁娶就是吃喝玩乐。宋契躺在客栈里冥思苦想破局之法,这时房门响了,店小二提着木桶走进来,
“客官,这是本店自制的楸木汤,有安神之效,客官可以试试。”
“小哥,最近小爷有点烦,不知你这地儿可有啥解闷的好去处?”
“好去处?那是没有的,我们这个地方民风淳朴,从不弄些歪三歪四的东西。”
“怎么是歪三歪四呢?”宋契歪着脑袋盯着他。
“总想些有的没的,总想着自己快活,这就是歪三歪四,我们大家主说了……”小二猛然停住了话头,“客官若无事,小的就告退了”
“客官有事呀,你刚才说大家主,谁是大家主?”宋契追问。
“我没说呀,小的还有活儿忙,告退!”小二灰溜溜的跑走了。
“大家主”,宋契在心里琢磨,来西南这么些时日,还是头一次听说大家主。这个大家主是谁,又是何许人也,为何连小二都崇拜大家主。
次日一早,宋契便打扮华丽溜街,专门往一些郊外小店里钻。
宋家后宅内,老太君和曾孙安儿的笑声时不时地从屋内传来,这安儿也是命苦,出生就没见过娘亲,一直是老太君亲自抚养。说笑间,丫鬟拿进来一碟桂花糕和一碟蜜饯,作为祖孙俩的甜点。安儿饿了,拿起桂花糕刚咬一口,整个人竟如同被定身一般不动了,不管老太君和丫鬟如何叫喊都没有反应,这可吓坏了一众仆人,老太君慌忙派人去找大夫,并祝福把安儿轻放在榻上。老太君打湿手帕擦拭安儿的小手、小脸,可孩子依然没有反应。“安儿,安儿,祖母的乖乖,你是怎么了呀?”
“姐姐,姐姐,这是哪里?你是谁?”安儿走进一座华丽的庭院中,奇花异草奇珍异宝,一个姐姐模样的人在亭中打坐。不管安儿如何喊她,她都只是微笑着点头,却不答话。安儿见她不动,又主动走近,这姐姐真漂亮呀,但这衣衫这鞋袜都不似京都装扮,“姐姐,你是哪里人?”对面的人依然微笑不语。安儿再看,发现她腰间别着的一块金叶好面熟,刚要伸手抓来仔细瞧瞧,竟被一道金光挡住。“云夷山的旧物?姐姐,是云澜族人?还是……”
老大夫的银针稳稳地刺中了安儿的人中穴,一阵剧痛袭来,躺在榻上的安儿醒了,这可把老太君欢喜坏了,忙命人打赏大夫。“我的乖乖,你可醒了,吓死曾祖母了。”
“曾祖母,我……”安儿弱弱地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有话咱们晚上再说,先喝些水。”老太君喂给他一勺用莲子炖煮的清水。
夜深人静,守夜的丫头也都入梦了。安儿悄悄爬上了老太君的床榻,
“太君,我入定时进入到一处庭院,里面有一位姐姐,气度不凡,只笑不语,她腰间的金叶子据我看是云夷山旧物,很可能是云夷后人,还是云澜本人。”
“安儿,不管是不是云夷后人,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万事等对方出手,我们也要等宋契的消息。我鲛族百年忍辱负重,不能在即将翻身时自乱阵脚。”
“好的,太君,那接下来我们……”
“我们接下来要外出逛逛,去庙会、去逛园子,也去自家庄子看看……”
“是,老太君!”
第二日,宋大老爷就收到了管家的报告,多年不曾出府的老太君竟然要去逛庙会。这可如何是好,阖府上下就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君,这要是出门有个闪失可如何向列位祖宗交代。宋大老爷叮嘱再叮嘱,安排再安排总算是把老太君送出了门,自从老太君走出门的那刻起,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的心都没放下过。宋家,真的是到了多事之秋了。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家主,刚收到云峰的飞鸽传书,宋家七爷已经开始探查大家主的行踪了。”在京都客栈内,一名普通婢女打扮的人站在屏风外汇报。
“无碍,让他去查。我倒要看看宋老爷子的嫡传血脉学艺如何。”
“是。另外,宋家出了一件怪事,多年不出门的老太君竟然出门逛庙会,而且她身边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孩。小孩身份不明。”
“这孩子有些来头,我已会过他。只是这老太君恐怕已经被移花接木了。”
“那我们的计划……”
“宋家虽然大不如前,不过这个老七不能掉以轻心,何况人人都说宋家大小姐仙逝了,一没有棺二没有茔,这人可就不好说是怎么回事了。”
“是,那我们继续探查。”
“去吧,顺便把我的这片金叶子拿去宋氏典当行当了。”
“这……”
“暗示不成,就给他们点明示。”
“是!”
婢女离去,屏风里的女人拿出身边的金叶子仔细查看,这五岁小儿的血竟如此厉害,连金叶子都惧怕。这宋家还深藏不露呀。
3
宋家大老爷坐在太师椅上,看似悠闲实则是忍受着右眼皮突突跳的磨难。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他是商人尤其是宋氏商人他最不喜右眼皮跳。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管家进来了,大爷震惊地坐起身:“怎么了?老太君出事了?”
“秉老爷,这是这个季度的账本,行里掌柜拿来让您过目。”
“哦,放下吧。”
“秉老爷,行里掌柜说,进来有一枯槁老妇人前后典当两个物件很是奇怪,现拿来让老爷过目。今日又有一小女前来典当一物,虽是普通物什,但也觉得不放心,一并拿来过目。”
“好的,我知道了。都留下,你下去吧。”
管家走了。没过一个时辰,身边的长随跑进来,在大老爷耳边耳语了几句,大老爷懂了,眼皮跳的祸事找到了。
宋氏祠堂内,最高位上的宋氏家主牌位裂了,牌位下的长明灯只剩一丝火苗,晨起打扫的小厮发现后赶紧报告了主事。主事请来了宋家大老爷,大老爷看着祠堂的状况觉得头皮都开始跳了。这些神呀鬼呀的事情,之前都是宋家大小姐和白眼狼在弄,他俩现在都走了,这事怎么办,怎么办,他也不知道呀。
宋大老爷在祠堂的地砖上来回踱步想办法,这时龙头拐杖的敲击声传来,清脆有节奏。“大救星!哦,老太君,您可算来了!您看,现在这情况,咋整?”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这列祖列宗显灵,是不是对你当家主不满意呀,这是惩罚,你是不是做事有意怠慢,坏了祖宗的好事?”
老太君的一番问话给大老爷震懵了,“老太君,我,我,我,我自问兢兢业业做事,从来没有也不敢怠慢列祖列宗呀,何况何况都说宋家祖宗不同别家,我更不敢……”
“你不敢?你不敢怎么这样了?”
“我不知道呀。我检讨,我罚跪,可现在怎么办呀?”
就在老太君用龙头拐杖狠狠敲击地面三声后,祠堂的地砖应声碎了。
“老太君,您可别敲了,您这是要毁了祠堂呀?”大老爷的声音变成了哭腔。
“你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就等着老祖宗的下一步暗示。今晚你就在祠堂跪着守夜,看看又会发生什么怪事。”
老太君说完就拄着龙头拐杖走了,同样是清脆有节奏的敲击声。宋家大老爷一个人跪在祠堂地砖上,看着裂开的牌位、精细如发的灯芯、震开的地砖裂纹,心跳如故,开始了他的碎碎念:“老祖宗,您说我不行,为何让我当家主呢。这破家主我说我不当,您非得让我当,还说我是天选之人,然后又说我天资愚钝,现在好了,给愚钝的人这么大一个考验,我咋整。我就拿点小钱,混吃等死不行吗?偌大的宋家就容不下我这样的一个无能的人么?”说着,大老爷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场面好不感人哦,让躲在房顶上的夜行人都感动了,“无能又不是他的错。人生在世,有能人就有平庸人。”
絮叨半夜,大老爷也累了,睡着了。梦中再次走入了一团迷雾,大老爷四处探看,竟什么都没有,后来听到了脚步声,之后是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大老爷很想问她是谁,可女子只说了句:好好做生意,就消失了。
清晨大老爷被冻醒,在心里反复琢磨:“好好做生意”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在好好做呀。等小厮给他送来茶水点心时,他依然在琢磨,等丫鬟来收拾午膳时,他还在琢磨,等管家来请示账册时,他突然想起来了,对就是账册。他连忙找来掌柜送来的账册和两三件物什:一块算不上好的玉、一块抹了血的石头,还有一片金叶子。
大老爷反复探看,这东西怎么看都和祠堂扯不上关系,这有什么用呢?这石头和祠堂的地砖不同,这玉里的纹样和牌位不合,这金叶子除了值钱其他都很普通。管家看着大老爷发愁,悄悄上前说:“老爷,实在不行咱们休书一封,问问七爷?”“七爷?你说那个白眼狼?那个白眼狼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平常就用钱的时候找我。”大老爷继续翻看物件,管家倒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晚上,大老爷还是没忍住,偷偷写了一张便签飞鸽传书给那个白眼狼。宋契看着大老爷的信,竟破天荒的笑了。这真是要啥来啥,刚对大家主感兴趣,这怪事就找上门了。听大老爷的描述,这三个物件定与大家主有关。宋契根据自己茶摊打探来的线索,他找到了传说中大家主的所在,大家主不住在普通的庭院中,而是一个四面环山的洞穴,这洞穴极其奢华,外面看洞口很是普通,走进去竟别有洞天,最怪的是这里竟没有侍女,只有一座石雕像。这大家主究竟是人们口中的传说呢,还是确有其人外出了?
结合飞鸽传书,宋契觉得大家主就是和他对调了。他来了西南,大家主去了东南,大家主也是为了族谱?那这样说来,这族谱并非在西南,而是回到了东南?宋契决定在回东南前再去一次大家主的洞邸。
4
七月十五,明月挂中天。宋契穿上夜行衣再次走入洞穴。今日洞穴不同往日,是人们口中大家主归来的日子。从洞顶可以看到,方圆百里闪烁着点点星火,那是迎接大家主归家的明灯,灯越亮大家主归来的越快。当明月穿过树梢直直照向祭坛时,洞内传来轻微的爬行声,这声音如植物的叶子在地面拖拽,又如小动物在地上跑跳,祭坛上的石板突然变成了镜子,镜子内一个满面皱纹的枯槁老人闭着眼睛念诵咒语,这时由于镜面的反射,祭坛前面聚集了排成整齐队列的虫草植物,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和植物,分散了宋契身上的刮骨一般的疼痛感。“这就是西南秘术?”宋契紧紧盯着镜子中的那位老人,随着老人变换的手势地上的虫草也在变化队形,最后形成了一幅图,镜中的老人缓缓睁开眼,对着镜子笑了,“隐身的朋友不妨出来一见?”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
“在下冒昧,不知此处是您的法地,打扰了。”宋契仍躲在暗处。
“宋家最有天赋的得意门生,看来也是不是君子嘛,竟不敢真面目示人。”
宋契只好微微探身,走向镜前,镜子前的虫草自动让出路来。
“哈哈,没想到,最有天赋的宋家人竟被一缕幽魂所困。”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你想要的东西并不在那里,准确的说并不在任何地方。你在此逗留也是徒劳。”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为此而来,不过,在这之前,我得让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你回来自然就知道了。”
月光西斜,镜子再次变回石台,洞中恢复安静,聚集的虫草早已不知去向。宋契忍着刮骨之痛回到客栈,就在踏入房门的一刻昏死过去。店小二忙上前将他扶上榻,在浴桶中洒满大家主留下的伏神草,之后帮助他更衣沐浴。
宋契在客栈中昏睡了三天三夜。伏神草的香气萦绕在房间内,将那股刮骨般的疼痛一点点驱散。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店小二正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站在床前。
"客官可算醒了。"店小二松了口气,"大家主吩咐,等您醒了务必喝下这碗药。"
宋契撑起身体,接过药碗。药汁入口苦涩中带着一丝腥甜,让他想起小时候被父亲逼着喝的那些古怪汤药。他忽然意识到,这店小二恐怕也是大家主的人。
"大家主还说了什么?"宋契放下空碗,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流在经脉中游走。
"大家主说,'镜中花,水中月,宋家祠堂地砖下'。"店小二压低声音,"还说您若想知道更多,需在月圆之夜前赶回宋府。"
宋契心头一震。月圆之夜不可夜行、不可沾水——这是老祖宗临行前的警告。而大家主却特意提到月圆之夜,是巧合还是刻意?
"今日初几?"
"七月十八。"
离月圆只剩三天。宋契立刻起身收拾行装,他必须尽快赶回东南宋府。
5
宋府祠堂内,大老爷已经跪了整整七日。自从那天地砖碎裂后,老太君命他日夜守在此处,等待老祖宗"下一步暗示"。可除了每日做那个白衣女子的怪梦外,祠堂内再无异常。
"老爷,七爷回来了!"管家急匆匆跑来通报。
大老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那个白眼狼总算知道回家了!快让他过来!"
不多时,一身风尘的宋契步入祠堂。他先是对着祖宗牌位恭敬行礼,然后才转向大老爷:"大哥跪在这里做什么?"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大老爷气呼呼地指着裂开的牌位和地砖,"自从你去了西南,家里就没消停过!族谱失踪,祠堂异变,现在连老太君都变得古里古怪..."
宋契眉头微皱:"老太君怎么了?"
"她..."大老爷正要开口,忽然瞥见祠堂门口闪过一抹衣角,立刻改口,"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就是最近总带着安儿出门,让我这做晚辈的担心。"
宋契顺着大老爷的目光看去,只见安儿小小的身影躲在门后,正怯生生地朝里张望。那双眼睛太过清澈,不似五岁孩童该有的眼神。
"安儿,过来。"宋契招手。
安儿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进祠堂。他经过碎裂的地砖时,脚步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
"七叔公。"安儿乖巧地行礼,声音稚嫩却吐字清晰。
宋契蹲下身,与安儿平视:"听说你最近常跟老太君出门?"
"嗯。"安儿点头,"老太君带我去看庙会,还买了糖人。"
"可喜欢?"
"喜欢。"安儿说着,目光却不经意瞟向祠堂角落的一块地砖——正是那日老太君用龙头拐杖敲击的位置。
宋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那块地砖的裂纹形状奇特,像是一条蜿蜒的小路,指向祠堂后方的某个方位。
"安儿真乖。"宋契拍拍孩子的头,从袖中掏出一块麦芽糖,"去找老太君吧,就说七叔公回来了,晚些去给她请安。"
安儿接过糖,欢快地跑开了。宋契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渐冷。
"大哥,那孩子什么时候来的宋府?"
大老爷一愣:"安儿?他是三房宋霖的遗腹子,出生就在府里啊。"
"宋霖死了?"宋契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去年冬天,去北边收账时遇上雪崩..."大老爷叹气,"你常年在外,家里的事都不知道。"
宋契若有所思。他记得宋霖,那是个老实本分的商人,对修仙之事毫无兴趣。若说他会留下一个身负鲛族血脉的孩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大哥,祠堂地砖是什么时候裂的?"
"就在老太君带安儿出门那天。"大老爷压低声音,"说来也怪,老太君用拐杖敲了三下,地砖就裂了。我怀疑..."他左右看看,凑到宋契耳边,"老太君可能被什么附身了。"
宋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族谱的事查得如何了?"
"毫无头绪!"大老爷懊恼地拍腿,"檀木盒的钥匙只有我知道,盒子也没被调包的痕迹,可里面的族谱偏偏变成了一件女人衣物!"
"什么衣物?"
"就...就是女子贴身的肚兜。"大老爷尴尬道,"粉色的,绣着并蒂莲。"
宋契眼中精光一闪:"可否让我看看?"
大老爷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钥匙:"东西锁在我书房暗格里,你自己去看吧。记住,此事绝不可外传!"
宋契接过钥匙,忽然感觉指尖一阵刺痛。钥匙上似乎涂了什么药物,正透过皮肤渗入体内。他不动声色地将钥匙收好,向大老爷告辞。
走出祠堂时,夕阳已经西沉。宋府内挂起了灯笼,光影交错中,他看见安儿站在回廊尽头,正对着他微笑。那笑容太过诡异,完全不像个孩子。
6
宋契没有直接去大老爷的书房,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多年未归,院子里却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定期打扫。
他刚关上门,就听见窗棂轻响。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单膝跪地:"七爷。"
"查得如何?"宋契解下外袍,露出右臂——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渗出黑血。
"大家主确有其人,但行踪诡秘。西南各族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据说能通阴阳、驱鬼神。"黑衣人递上一只瓷瓶,"这是从大家主洞府取得的药粉,或可解毒。"
宋契接过瓷瓶,将药粉撒在伤口上。一阵剧痛过后,黑血渐渐转红。
"还有一事。"黑衣人低声道,"属下查到,宋大小姐可能未死。"
宋契手上一顿:"继续说。"
"当日服侍的丫鬟确实死了,但大小姐的尸身无人得见。有樵夫说,曾在云夷山附近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形貌酷似大小姐。"
云夷山——这个地名今日已是第二次出现。宋契想起安儿在"入定"时提到的"云夷山旧物",以及那片神秘的金叶子。
"去查云夷山和宋家的关联。另外,盯紧老太君和那个孩子。"
黑衣人领命而去。宋契静坐片刻,等伤口不再流血,才起身前往大老爷的书房。
书房内一片漆黑。宋契没有点灯,借着月光找到暗格,用钥匙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个锦盒,盒中正是那件粉色肚兜。
宋契将肚兜展开,并蒂莲的绣工精致绝伦,花蕊处用金线绣着两个极小的字——"云澜"。
"果然..."宋契喃喃自语。云澜,云夷山主之女,百年前与宋家先祖有一段孽缘。传说她因爱生恨,临死前诅咒宋家"男丁凋零,血脉断绝"。
他正思索间,忽然听见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宋契迅速将肚兜塞回锦盒,闪身躲到书架后。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溜了进来。月光下,宋契认出那是安儿。孩子动作敏捷地来到暗格前,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放了进去,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等脚步声远去,宋契才出来查看。暗格里多了一块带血的石头——正是典当行老妇人留下的那块。石头上原本干涸的血迹此刻竟变得新鲜起来,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宋契用布包住石头,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书房外传来老太君的声音:"安儿,这么晚了在做什么?"
"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安儿的声音里带着慌张。
"胡闹!快回去睡觉!"老太君的龙头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契屏住呼吸,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等了一会儿,才悄悄离开书房,却在转角处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宋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翠,正站在月光下对他微笑。可宋契分明记得,报信的小厮说过,这丫鬟已经追随大小姐去了!
"七爷别来无恙。"小翠福了福身,声音飘忽如风,"小姐让我给您带句话:'月圆之夜,勿近水边'。"
说完,她的身影如烟般消散在夜色中。宋契伸手去抓,只握住一把冰凉的月光。
7
丫鬟小翠的身影消散后,宋契站在原地。"月圆之夜,勿近水边"——这与老祖宗"不可沾水"的警告何其相似,却又微妙地相反。
夜风穿过回廊,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某种草药被焚烧的味道。宋契循着气味来到西厢房外,听见里面传来老太君和安儿的对话。
"血石放好了吗?"老太君的声音不再苍老,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清脆。
"放了。"安儿回答,语调成熟得不似孩童,"但七叔公已经起疑,他在西南见过大家主。"
"无妨,过了明晚,一切都将不同。"老太君的笑声像碎玻璃相互摩擦,"宋家欠我们鲛族的,该还了。"
宋契屏住呼吸。鲛族——传说中居于深海的人鱼族群,百年前因一场大战几乎灭绝。若老太君和安儿真是鲛族,那么他们潜伏宋家所图为何?
一阵风吹开窗缝,宋契看见房内景象:老太君背对着窗户,正脱下那层皱巴巴的人皮,露出下面光滑如鱼的蓝色肌肤;而安儿站在铜镜前,眼中的童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幽蓝。
宋契悄然后退,决定先探查祠堂地砖的秘密。刚转身,却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水味,他的四肢突然沉重如铅。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老太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近在咫尺。
宋契猛咬舌尖,借着剧痛冲破束缚,袖中滑出一张符纸点燃。火光炸裂的瞬间,他施展遁术消失在原地。
祠堂内漆黑一片。宋契点燃一支蜡烛,借着微弱的光亮查看地砖裂纹。白日里安儿注视的那块地砖,裂纹果然形成一条指引路径,蜿蜒指向祖宗牌位后方。
他轻叩地砖,传来空洞的回响。摸索片刻,在砖缝间找到一个隐蔽的机关。随着"咔嗒"一声,整排地砖缓缓下沉,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
阴冷的风从地下涌出,夹杂着陈旧的血腥味。宋契握紧烛台,小心翼翼拾级而下。
阶梯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墙壁上刻满古怪符文,中央摆着一口青铜棺材。棺材没有盖子,里面整齐摆放着一本古旧的书册——正是失踪的宋氏族谱。
宋契刚要上前,忽听头顶传来脚步声。他迅速熄灭蜡烛,隐入阴影。
"明日月圆,仪式所需都准备好了吗?"是安儿的声音,却带着成年人的沉稳。
"万事俱备。"老太君回答,"只差宋家嫡系血脉为引,解开这最后的封印。"
"宋琦那个蠢货还以为自己真是家主,殊不知宋家真正的传承一直在这里。"安儿冷笑道,"等拿到《玄阴真经》,鲛族复兴指日可待。"
脚步声渐远,宋契从暗处走出。他来到青铜棺前,小心翻开族谱。扉页上赫然写着:"宋氏秘传,非血脉至纯者不得观之"。
族谱记载的内容令他震惊——宋家先祖并非人类,而是人与鲛的混血。因鲛族寿命漫长,宋家世代追寻长生之道,最终与云夷山修仙者结盟。百年前一场变故,宋家背叛鲛族,导致鲛族几近灭族。作为惩罚,云夷山主在宋氏族谱上施下诅咒,致使宋家血脉日渐稀薄。
最后一页记载着一个秘密仪式:月圆之夜,以嫡系血脉为祭,可唤醒沉睡的鲛族之力。
宋契合上册子,忽然察觉身后有人。他猛地转身,烛光映照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是宋大小姐!
"大姐?"宋契难以置信,"你不是..."
"我没死。"宋大小姐白衣胜雪,眼神却比冰还冷,"只是借假死脱身,调查族谱失踪真相。"她指向族谱,"那上面记载的都是谎言。宋家从未背叛鲛族,是云夷山主设计离间。"
"那老太君和安儿..."
"安儿是鲛族最后的纯血王子,老太君则是鲛族大祭司。"宋大小姐声音低沉,"他们计划明晚以宋家全族为祭,解开云夷山的封印。"
"什么封印?"
"云澜的封印。"宋大小姐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件肚兜上的名字...云澜被宋家先祖封印在云夷山下,她的怨念形成了诅咒。"
宋契忽然明白了一切:"所以大家主是..."
"云澜的一部分化身。"宋大小姐点头,"她在西南积聚力量,等待月圆之夜与鲛族里应外合。"
正说话间,头顶传来剧烈的震动,碎石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他们发现我们了!"宋大小姐拉起宋契的手,"快走,我知道另一条路!"
8
她带着宋契冲向石室角落,按动一块隐蔽的砖石。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隧道。两人刚钻进去,身后的入口就轰然闭合。
隧道内潮湿阴暗,宋大小姐手中的夜明珠发出幽幽蓝光。
"大姐,这些年你..."
"嘘。"宋大小姐突然停下,夜明珠的光照在前方一滩水洼上,"不能沾水。"
宋契这才发现,隧道地面散布着大小不一的水洼,水面在蓝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色泽。
"鲛族设下的陷阱。"宋大小姐小心绕行,"水中有他们的卵,一旦接触就会寄生。"
两人屏息前行,终于来到隧道尽头。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挡在面前,门上刻着与祠堂牌位相同的纹章。
宋大小姐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纹章中心。铁门缓缓开启,外面竟是宋府后山的乱葬岗。
"明日月出前,务必找到大家主的真身。"宋大小姐语速急促,"她一定藏在云夷山附近。"
"那你呢?"
"我得去救大哥。"宋大小姐苦笑,"他虽然愚钝,但毕竟是宋家血脉。"
一阵阴风吹过,宋契再抬头时,宋大小姐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地上几滴未干的血迹证明她曾真实存在。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宋契潜回自己房中。刚换下夜行衣,房门就被急促敲响。
"七爷!不好了!"管家在门外大喊,"大老爷他...他疯了!"
宋契拉开门,管家满脸惊恐:"大老爷一早起来就念叨着'水''月圆',现在正往镜湖跑,谁都拦不住!"
镜湖——宋府后花园的人工湖,月圆之夜向来是禁地。
宋契随管家赶到湖边,只见大老爷站在齐腰深的湖水中,正机械地脱着衣服。他的眼睛浑浊无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大哥!"宋契喊道。
大老爷充耳不闻,继续向湖心走去。水面开始泛起不自然的波纹,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游动。
宋契顾不得禁忌,正要下水,忽然被人拉住。回头看见安儿天真无邪的笑脸:"七叔公,月圆不可近水哦。"
就在这片刻耽搁间,湖面突然掀起巨浪,将大老爷完全吞没。浪花落下后,湖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晚了。"安儿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蓝光,"祭品已经就位。"
宋契死死盯着湖面,忽然注意到水下有光芒闪动——是那片金叶子!它正缓缓沉向湖底,而在它下方,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苏醒。
9
"祭品已经就位。"
安儿的话音刚落,镜湖水面突然沸腾起来。宋契眼睁睁看着大老爷消失的地方泛起一圈圈血色涟漪,那片金叶子在水下发出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湖底。
湖底阴影蠕动着舒展开来——那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座被淤泥覆盖的古老祭坛。祭坛中央立着一根石柱,柱上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铁链,此刻正在金叶子的光芒中逐渐崩解。
"七叔公现在明白了吗?"安儿站在岸边,声音依然稚嫩,眼神却如千年古井般幽深,"宋家镜湖底下,镇压着我们鲛族的圣物。"
宋契右臂的伤口突然剧痛起来,他低头看去,发现伤口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种淡蓝色的液体。那液体滴落湖面,竟使沸腾的湖水瞬间平静下来。
安儿的眼睛瞪大了:"你也有鲛血?不可能!宋家嫡系血脉早就..."
一阵尖锐的啸叫声打断了他的话。湖心处升起一道水柱,水柱中隐约可见大老爷的身影——他被无数透明触须缠绕,面色惨白却带着诡异的微笑,仿佛沉浸在美梦中。
"大哥!"宋契试图靠近湖边,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安儿咯咯笑起来:"没用的,仪式已经开始了。月圆之夜,鲛皇归来,云澜大人的封印将..."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道白影闪过,宋大小姐如鬼魅般出现在安儿身后,手中银钗抵住了孩子的咽喉。
"放开我哥哥。"宋大小姐的声音冷得像冰,"否则我让鲛族绝后。"
安儿脸上的童真彻底消失,露出狰狞表情:"你敢!鲛族复兴乃天命所归!"
宋大小姐手上用力,银钗刺破安儿皮肤,流出的竟是蓝色血液:"试试?"
湖心水柱突然剧烈震荡,大老爷的身体抽搐起来。安儿脸色大变:"住手!我放他就是!"
他抬手做了个复杂的手势,水柱轰然倒塌,大老爷的身体被抛向岸边。宋契冲过去接住,触手冰凉如尸,唯有心口还有一丝余温。
"带他走。"宋大小姐头也不回地说,"月出前离开宋府,越远越好。"
宋契背起昏迷的大老爷,最后看了一眼对峙的两人。宋大小姐的白衣在风中飘舞,背影单薄却挺拔;而安儿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藏着某种可怖的力量,周围的空气因之扭曲。
就在宋契转身的刹那,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宋大小姐的影子不是人形,而是一条蜿蜒的蛇。
祠堂地下密室内,宋契将大老爷平放在青铜棺旁。他从族谱上撕下一页,蘸着伤口渗出的蓝色液体在地上画了个简易阵法。阵法完成的瞬间,一道淡蓝色光幕升起,将两人笼罩其中。
大老爷突然睁开眼睛,瞳孔却是诡异的竖瞳:"七弟...快跑..."
"大哥?你怎么了?"
"不是...大小姐..."大老爷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她早就...死了...现在的她是..."
话未说完,大老爷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宋契按住他,发现其胸口处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印记——并蒂莲,与那件粉色肚兜上的绣花一模一样。
"云澜的标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
宋契猛地回头,看见老祖宗的牌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密室入口处。牌位上的裂纹散发着微弱光芒,形成一个模糊的老人轮廓。
"老祖宗!"宋契单膝跪地,"求您指点迷津!"
"宋家劫数,始于百年前那场背叛。"老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云澜本是你先祖的道侣,却因发现宋家屠杀鲛族取血的秘密而被封印。她的怨念化作诅咒,致使宋家血脉凋零。"
"那现在的宋大小姐..."
"已非本人。"老祖宗叹息,"月前她夜观天象时被云澜残魂附体,所谓的'仙逝'不过是金蝉脱壳。"
宋契如遭雷击。难怪"宋大小姐"能轻易制服安儿,难怪她的影子...
"我该怎么做?"
"三物破局。"老祖宗的轮廓越来越淡,"鲛人泪、云夷玉、宋家血。带着它们去云夷山巅,在月满之时..."
牌位突然裂成两半,光芒消散。与此同时,密室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10
宋契迅速背起大老爷,躲到石室角落的阴影处。脚步声停在密室入口,接着是机关启动的咔嗒声。
进来的是管家,但他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像是被无形的线提着四肢。他的眼睛翻白,嘴角流着涎水,手中捧着一个青铜盆,盆中盛满湖水。
"以水为媒,以血为引..."管家用非人的声音念叨着,将铜盆放在地上,然后掏出一把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入盆中,水面立刻浮现出整个宋府的倒影。宋契惊恐地看到,府中各处水系——井、池、甚至茶杯中的水——都开始无风起浪,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管家完成仪式后,机械地转身离去。宋契等脚步声消失,立刻来到铜盆前。水面上的倒影显示,宋府各处开始出现蓝色雾气,凡是接触雾气的仆役都变得如行尸走肉般,向着镜湖方向移动。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倒影的天空中,月亮已经隐约可见——现在才是午后,离月出至少还有三个时辰!
"时间加速了..."宋契喃喃自语。他必须尽快找到老祖宗所说的三样东西。
鲛人泪——安儿的眼泪;云夷玉——典当行那块奇怪的玉;宋家血...
他看向昏迷的大老爷,摇了摇头。不,必须是纯净的宋家血脉,而他现在知道自己并非纯血。那么只剩下一个选择——被附体的宋大小姐。
黄昏提前降临宋府。宋契穿过诡异的蓝雾,向宋大小姐的闺房潜行。雾气中有东西在游动,偶尔触碰他的皮肤,留下冰凉的触感。
闺房门窗紧闭,但里面亮着灯。宋契从窗缝窥视,看见宋大小姐正对镜梳妆。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容颜——柳叶眉、丹凤眼,额间一点朱砂,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刺骨。
云澜。
宋大小姐拿起那件粉色肚兜,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绣花:"快了,很快就能让你重见天日。"
她忽然转头看向窗户:"进来吧,七弟。"
宋契推门而入,右手藏在袖中捏着一张符箓:"大姐。"
"你知道了?"宋大小姐——或者说云澜——微微一笑,"也好,省得我演戏。"
"为什么要这么做?宋家与你有何仇怨?"
"仇怨?"云澜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宋七公子真会说笑。你们宋家为了长生不老,捕杀我鲛族同胞取血炼丹时,可曾问过为什么?"
她站起身,白衣无风自动:"百年前我偶然发现这个秘密,你的好先祖便设计陷害,将我封印在云夷山下。我的族人前来营救,却被你们联合云夷山主尽数诛灭。"
宋契沉默。族谱上记载的"背叛"原来是这个意思。
"现在,是时候清算了。"云澜抬手,房间内的水汽凝结成无数冰针,"先从你这个混血杂种开始。"
11
冰针呼啸而来,宋契甩出符箓形成护盾。两相碰撞,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借着这片刻混乱,宋契撞破窗户逃出房间。
身后传来云澜的冷笑:"跑吧,小鲛人。月出之时,整个宋府都将成为祭坛!"
宋契在迷雾中狂奔,脑海中梳理着线索。三样东西中,云夷玉在典当行,宋家血可以从大老爷身上取得,最难的是鲛人泪——安儿怎么可能为他流泪?
正思索间,他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抬头一看,竟是丫鬟小翠!她的身体半透明,显然已非活人。
"七爷..."小翠的鬼魂递给他一个小瓶子,"小姐生前留下的...鲛人泪..."
宋契接过瓶子,里面有一滴蓝色的液体:"生前?那现在的是..."
"云澜大人。"小翠的魂魄开始消散,"小姐自愿献出身体...为了赎罪..."
"什么罪?"
"宋家...秘密培养鲛人混血...小姐也是..."小翠的声音越来越弱,"地牢...救..."
话未说完,她的魂魄便如烟般散去了。宋契握紧瓶子,转身向府中最隐蔽的地牢跑去。
地牢入口藏在厨房后的枯井中。宋契下到井底,推开暗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借着火折子的光,他看见地牢两侧是一个个铁笼,笼中关着...
人鱼。
确切地说,是鲛人与人类的混血。他们有着人类的躯干和鲛人的部分特征——鳞片、鳃、或是蹼。大多数已经死亡,剩下的也奄奄一息。
最里面的笼子里,关着一个与安儿相貌相似的少年,蓝色长发垂地,手腕脚踝都被特制的铁链锁住。
"又一个宋家子弟?"少年抬头,露出一双与安儿如出一辙的幽蓝眼睛,"来取血的?"
宋契这才明白宋家所谓"修仙"的真相——他们一直在秘密培育鲛人混血,从中获取长生不老的力量。而安儿...很可能是最后的纯血鲛人,被老太君调包进来复仇。
"我是来救你的。"宋契斩断锁链,"外面发生了什么?"
"月祭开始了。"少年虚弱地说,"云澜大人要解开封印,释放被镇压在云夷山下的本体。"
宋契扶起少年:"你知道怎么阻止她吗?"
少年盯着宋契右臂的伤口,突然伸手沾了一点蓝色液体放入口中:"你的血...有王族气息..."
"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少年突然变得激动,"月出前必须集齐三圣物!鲛人泪你有了,宋家血..."他指向地牢深处的一口井,"那下面有宋家初代家主的血棺。"
"云夷玉呢?"
"在典当行那块玉里。"少年推着宋契,"快去吧,我来引开守卫。"
宋契奔向血井,身后传来少年的歌声——那是鲛人的战歌,音调古老而悲怆。随着歌声,地牢中残存的混血鲛人纷纷苏醒,拖着残破的身体向出口爬去。
血井深不见底。宋契咬牙跳了下去,下落过程中,他清晰地看见井壁上刻满了符咒,越往下,符咒的颜色越鲜红,仿佛用血写成。
井底果然有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一位面容安详的中年男子——宋家初代家主。奇怪的是,他的双手双脚位置都不对,像是被人刻意扭断后重新接上。
宋契想起那个怪梦——梦中父亲的手脚异位,眼睛不能转动。原来那不是在指责他,而是在提示这个血棺!
棺中家主突然睁开眼睛,没有瞳仁的眼白直勾勾地盯着宋契:"你来了...混血的孩子..."
12
"你来了...混血的孩子..."
初代家主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水波般的回音。宋契站在水晶棺前,发现棺中人的嘴唇并未移动,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老祖宗,"宋契单膝跪地,"宋府危在旦夕,求您指点迷津。"
棺中人的眼白渐渐浮现出黑色瞳仁,定定地看向宋契:"百年轮回,终有此劫。你既身负两族血脉,便是命定之人。"
宋契感到右臂伤口一阵灼热,低头看去,伤口已经完全化为蓝色的鳍状物,细密的鳞片正沿着手臂向上蔓延。
"不必抗拒,"初代家主的声音温和了些,"你体内流淌着上古鲛皇之血,这是恩赐,而非诅咒。"
"可宋家不是一直在..."
"屠杀鲛族?"初代家主苦笑,"那是后世子孙的愚行。我当年与鲛族公主相恋,得鲛皇赐血延寿。后为救云夷山百姓,自愿封印入魔的云澜,才招致这永世诅咒。"
棺盖突然滑开一道缝隙,一股陈旧的血腥味涌出。初代家主扭曲的手指向自己胸口:"取走它...我的心...才是真正的'宋家血'..."
宋契这才明白,所谓"宋家血"并非血液,而是初代家主封印在心脏中的记忆与力量。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入棺中。当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胸膛的瞬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百年前的云夷山巅,初代家主宋翊与云澜本是神仙眷侣。直到云澜发现一种邪术:以鲛人王族血脉为引,可打开幽冥之路,获取永生之力。她暗中捕杀鲛族,甚至对当时怀孕的鲛族公主下手。
宋翊为阻止爱侣入魔,联合鲛族大祭司将其封印。代价是自愿承受"逆脉之刑"——手脚反接,眼不能转,永生永世守护封印。而鲛族公主在临终前产下一子,那孩子同时继承了鲛族王脉与宋家血脉...
"你是我与公主的后裔。"初代家主的声音越来越弱,"如今云澜即将破封,唯有王血可重启封印..."
宋契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看见初代家主干枯的手指已刺入自己胸膛,但奇怪的是没有流血,反而有点点蓝光从伤口溢出。
"接受你的血脉...然后去结束这一切..."
随着最后一丝声音消散,初代家主的身体化为尘埃,只余一颗晶莹剔透的血色心石躺在棺底。宋契拿起心石的瞬间,右臂的鲛鳍完全成形,耳后也浮现出鳃裂。他感到一股古老的力量在体内苏醒,眼前的水井墙壁突然变得透明——他能看穿岩石,直抵地层深处的暗流!
头顶传来剧烈的震动,井水开始倒灌。宋契将心石贴身收好,双腿一蹬,竟如游鱼般逆流而上,速度之快在水中留下道道残影。
冲出井口时,地牢已半淹在水中。混血鲛人们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音调凄厉如泣。宋契循声游去,看见他们围成一圈,中央是被铁链锁住的鲛人少年。
"王血觉醒!"少年看见宋契的变化,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快,月已东升!"
宋契抬头,透过水层看见一轮血月悬在天际,月光透过水面折射下来,将整个地牢染成诡异的红色。时间所剩无几!
"云夷玉在何处?"
"典当行密室,"少年挣扎着扯断锁链,"但那里有..."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地牢墙壁轰然倒塌,水流裹挟着碎石涌入。在混乱中,宋契看见管家站在缺口处,身体膨胀得不成人形,皮肤下布满游动的黑影。
"水奴!"鲛人少年惊呼,"快走!我来挡住他!"
宋契犹豫片刻,将装有鲛人泪的瓶子抛给少年:"滴在伤口上!"
说完他转身向出口游去,身后传来少年高亢的歌声和管家的嘶吼。水流越来越急,宋府已经完全被淹没,走廊变成了水道,房间成了水窟。
凭着新获得的鲛人视觉,宋契在水中自如穿行,很快找到通往典当行的密道。密道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刻着云纹图案——与典当行那块玉中的纹路一模一样。
门锁是一块凹槽,形状恰好符合云夷玉。宋契这才意识到,自己匆忙间竟忘了取玉!正要返回,突然听见身后水波扰动。
"找这个吗?"
宋大小姐——或者说云澜——从阴影中浮现,手中托着的正是那块内含冰纹的云夷玉。她的白衣在水中飘荡,长发如海草般舒展,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大姐..."宋契本能地后退,"不,云澜。"
"聪明的孩子。"云澜轻笑,"你比宋家那些蠢货强多了。何必为他们送死?以你的血脉,完全可以..."
"住口!"宋契打断她,"你为了一己私欲屠杀鲛族,连孕妇都不放过!"
云澜的笑容消失了:"看来老东西把记忆给你了。"她突然挥手,一道水刃劈向宋契,"那你就更该死了!"
宋契侧身闪避,水刃擦过肩膀,带走一片鳞甲。他趁机冲向云澜,鲛鳍划过水流,直取她手中的玉。云澜显然没料到他在水中的速度如此之快,虽及时闪避,仍被扯下一片衣袖。
"小畜生!"云澜怒喝,双手结印,周围的水温骤然降低,开始结冰。
宋契感到四肢逐渐僵硬,危急关头,他咬破舌尖,一口蓝血喷在即将冻结的水中。血液所到之处,冰层瞬间融化。借着这一瞬空隙,他全力冲向云澜,不再试图夺玉,而是直接撞向青铜门。
"你疯了!"云澜惊呼,"没有玉强行开门会..."
剧烈的爆炸声吞没了她的话。青铜门在宋契的撞击下四分五裂,强大的冲击波将两人掀飞。宋契重重撞在墙上,眼前发黑,却死死攥住了一块飞来的碎片——是云夷玉的一部分!
云澜从废墟中飘起,毫发无伤,但脸色极其难看:"你以为拿到碎片就够了?三圣物不齐,你什么都做不了!"
宋契挣扎着站起,从怀中掏出心石和鲛人泪:"已经齐了。"
云澜的表情凝固了。她突然扑来,速度快得在水里留下真空通道。宋契来不及闪避,被死死掐住咽喉按在墙上。
"那就更不能让你走了。"云澜贴近他耳边,语气突然变得温柔,"好弟弟,你知道重启封印需要什么代价吗?"
宋契呼吸困难,但仍挤出一个冷笑:"不过一死..."
"不止。"云澜的声音带着蛊惑,"需要至亲之人的魂魄为引。你舍得让你那'大姐'魂飞魄散吗?"
宋契浑身一震。云澜趁机夺走他手中的心石和玉碎片,只留下鲛人泪瓶。
13
"游戏结束。"云澜松开手,怜悯地看着他,"月已当空,云夷山的封印马上就要..."
她的话戛然而止。一道金光穿透水层,直射在她眉心。云澜发出痛苦的尖叫,捂着脸后退。宋契转头看去,只见大老爷漂浮在不远处,手中拿着那片金叶子,眼中不再混沌,而是清澈如初。
"七弟..."大老爷的声音透过水波传来,"带她...去云夷山..."
金叶子的光芒越来越盛,将云澜逼得节节败退。宋契这才明白,大老爷并非被控制,而是自愿成为诱饵,就为这一刻!
他毫不犹豫地冲向云澜,趁其不备夺回心石和玉片,然后全力向水面游去。身后传来云澜愤怒的咆哮和大老爷最后的喊声:
"宋家...拜托你了..."
冲出水面时,宋契发现自己已在宋府外的河流中。夜空中的血月格外刺眼,月光照耀下,远处云夷山的轮廓清晰可见,山顶笼罩着一团不祥的黑云。
宋契检查身上的三样东西:心石、玉片和鲛人泪。虽然都不完整,但勉强可用。他正要向云夷山游去,忽然听见岸边有人呼唤:
"七爷!这边!"
是那个鲛人少年!他浑身是伤,但还活着,身旁停着一艘小船。
"水奴已除,我送你上山!"少年帮助宋契上船,"但时间不多了,月过中天,封印将破!"
小船无帆无桨,却在少年歌声中如离弦之箭逆流而上。宋契抓紧船沿,看着越来越近的云夷山,心中思绪万千。
至亲之人的魂魄为引...大老爷已牺牲,剩下的至亲只有...
"到了!"少年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小船停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下。少年指向山顶:"我只能送到这里,剩下的路..."他突然咳出一口蓝血,"靠你了..."
宋契郑重地点头,将鲛人泪瓶塞给少年:"保重。"
攀登的过程异常艰难。随着海拔升高,宋契的鲛化特征逐渐消退,呼吸变得困难。当他终于到达山顶时,月已至中天,黑云中电闪雷鸣,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
漩涡下方,一个白衣女子悬浮在空中——是彻底被云澜控制的宋大小姐!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古老咒语,每念一句,漩涡就扩大一分。
"来得正好。"云澜察觉到了宋契,转头微笑,"见证新世界的诞生吧!"
宋契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取出三样东西:心石捏在左手,玉片放在右手,鲛人泪含在口中。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纵身跃向漩涡中心!
"不!"云澜终于慌了,"你找死吗?"
宋契的身体被漩涡吞没的瞬间,三圣物同时发光。心石化为血雾融入他的心脏,玉片变成冰甲覆盖全身,鲛人泪则化作蓝色火焰在眼中燃烧。
在漩涡中心,宋契看到了封印的核心——一个由铁链锁住的粉色肚兜,正是檀木盒中那件!此刻铁链已经断裂大半,只剩最后一根还在苦苦支撑。
"原来如此..."宋契明白了。他伸手握住那根最后的锁链,做出了决定。
"以宋家第七代血脉之名,自愿为引,重启封印!"
14
"以宋家第七代血脉之名,自愿为引,重启封印!"
宋契的呐喊在漩涡中心回荡。握住锁链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古老的力量从指尖涌入,迅速流遍全身。心石、玉片和鲛人泪在三股力量的交汇处发出刺目光芒,将他的身体照得近乎透明。
锁链开始震颤,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宋契惊讶地发现,这根本不是铁链,而是一缕缕交织的头发——银白色的长发与深蓝色的鲛发缠绕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奇特的封印。
初代家主与鲛族公主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
三百年前,云夷山巅。宋翊抱着奄奄一息的鲛族公主,她腹中胎儿因云澜的诅咒而无法正常出生。大祭司提议以禁忌秘术将胎儿转化为"活体封印",永远镇守云澜。
"我们的孩子将永远孤独..."公主的眼泪化为蓝钻,坠入山涧。
"他不会孤独。"宋翊割下自己的长发与公主的鲛发交织,"我们的思念会一直陪伴他,直到劫数终结之日..."
记忆转换,宋契看到自己被秘密送入宋家,以旁支子弟的身份长大。历代家主都知晓他的身份,暗中培养他成为最后的防线。而宋大小姐...竟是自愿接受云澜附体,只为在关键时刻...
"七弟!"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将宋契拉回现实。漩涡外,宋大小姐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眼中黑雾与清光交替闪现——云澜的灵魂正在与她争夺身体控制权。
"快...动手..."宋大小姐艰难地维持着清醒,"用我...作引..."
宋契这才明白老祖宗说的"至亲之人"并非指血缘,而是灵魂的羁绊。宋大小姐虽非血亲,却是他最亲的姐姐。
锁链突然剧烈震动,宋契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开始抽取他的生命力。他的鲛鳍迅速蔓延至全身,皮肤浮现出蓝色鳞片,双腿融合成鱼尾——正在完全鲛化!
"不!"云澜的尖叫声从宋大小姐口中爆发,"你们休想!"
她双手结印,漩涡中突然伸出无数黑色触须,缠住宋契的鱼尾。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宋契感到鳞片被一片片撕下,蓝色的血液在漩涡中弥漫。
就在这危急时刻,宋大小姐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她将双手插入自己的胸膛!
"云澜...我们一起...下地狱吧!"鲜血从她嘴角涌出,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疯子!你也会魂飞魄散!"云澜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值得..."宋大小姐看向漩涡中的宋契,露出温柔的微笑,"七弟...保重..."
她的身体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如同一颗星辰陨落。白光所到之处,黑色触须纷纷消融。云澜发出不甘的嘶吼,被硬生生从宋大小姐体内扯出,化作一缕黑烟被吸入漩涡深处。
宋契趁机全力拉扯锁链。随着最后一股力量注入,交织的发丝锁链发出璀璨光芒,重新缠绕在那件粉色肚兜上。漩涡开始逆转,时空仿佛倒流,破碎的封印一点点修复。
代价也随之而来。宋契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消散,身体逐渐石化。他最后看了一眼宋大小姐坠落的方向——她的身体被一团柔和的白光托着,缓缓降落在云夷山巅。
"对不起...大姐..."宋契的思绪渐渐模糊,"还有...父亲...母亲..."
就在他即将完全石化的一刻,一道蓝光从山涧飞出——是当年鲛族公主坠落的泪钻!它融入宋契的眉心,使他保留了最后一丝意识。
"活下去...孩子..."鲛族公主的声音在耳边轻语,"以山灵之姿..."
漩涡完全闭合的瞬间,宋契的身体化为一座鲛人石像,永远矗立在云夷山巅。他的鱼尾与山岩融为一体,右臂前伸,仿佛仍在努力抓住什么。石像眼中含着那颗蓝色泪钻,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芒。
15
三个月后,重建的宋府祠堂。
鲛人少年——现在应该称他为蓝凪——带着一群混血孩童走入祠堂。孩子们有着不同程度的鲛族特征,有的手带蹼膜,有的耳后有鳃,但都活泼健康。
"这是宋家历代先祖的牌位。"蓝凪指着正中的灵位,"而这是..."
他来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神龛前,里面供奉着一块特殊的牌位,上面刻着鲛纹与云纹交织的图案,没有名字,只有一行小字:"永镇云夷,佑我两族"。
"要记住,没有他的牺牲,就没有我们的今天。"蓝凪轻声说。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好奇地伸手触碰牌位,突然惊呼:"蓝叔,牌位是温的!"
蓝凪微微一笑,看向窗外的云夷山方向:"是啊,因为他还活着,以另一种方式。"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过祠堂,带来远处山涧的水声,恍惚间似有鲛人的歌声隐约可闻。供奉台上的蜡烛无风自动,火苗轻轻摇曳,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小女孩睁大眼睛:"他听见我们了!"
蓝凪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放在牌位前——正是当年安儿佩戴的鲛族圣物。
"该走了,孩子们。"他拍拍手,"今天要教你们控制水流的技巧。"
孩子们欢呼着跑出祠堂,蓝凪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特殊牌位。阳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牌位上,金叶子反射的光芒在墙上投下一片波光粼粼的影,宛如海底的光景。
祠堂外,新建的宋府生机勃勃。大老爷的养子——一个长相酷似宋契的男孩正在院中练剑,剑锋过处,带起细密的水珠。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望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抹幽蓝。她轻声自语:"公主,您看到了吗?您的血脉...终于得以延续..."
远处,云夷山巅的鲛人石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石像眼角滑落,顺着山岩流入溪涧,最终汇入大海。
更新时间:2025-04-16 19:5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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